罗煜整日盘桓在绣坊门外,红英厌烦不已。
与红英相反,邱燕得知此事,却开心异常。忙写信回青州,让人去查查罗煜的底细。
吴家三爷,假道士吴柏堂,又结了个诗社,每半月在望春楼便聚集十来个纨绔子弟,饮酒作画,联对作诗,时不时还招两个歌姬来助兴。
肖明珠的恨的牙痒痒,说他们坏了望春楼的风雅。
孟莹则看在众人每次都出手阔绰的份上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这日,适逢十五,吴柏堂又带人来了望春楼,恰巧孟莹从楼里出来。梦莹神色匆忙,吴柏堂只瞥见一个背影,眉头一皱,“啧”了一声,颇有些气闷。
他不明白,自己明明没得罪她,为什么每次自己来,孟莹就像像躲鬼一样?
正心内意难平,转头正好瞧见,新入社的罗煜,正目光痴痴的盯着孟莹的马车。
吴柏堂心里的无名火,腾的一下就上来了。罗煜是李阁老的儿子引荐的,那李二曾说此人有大才,今日看来,不过如此。
吴柏堂鼻子“哼”了一声,气呼呼的走进了望春楼,斜坐到椅子上,让随从斟了酒,一饮而尽。
长随见他面色不虞,小心翼翼的斟酒。
可不过一刻钟,吴柏堂又哑然失笑。www.zjgze.com 八戒小说网
他觉得自己生气真是毫无道理,孟莹跟自己无亲无故,别人觊觎,又与自己何干?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他认为梦莹和表姐走的近的缘故,自己竟混淆了她俩的界限。
罗煜自从上次跟孟莹对弈分别后,就一直念念不忘,听说孟莹也经常出入望春楼,所以荀公子邀请他入社的那时候,他便一口答应了。
从诗社回来,已经三更,罗煜被吴柏堂灌了许多酒。
罗煜的小厮刘山,搀着主子,嘴里抱怨道:“明明说是诗社,诗没做几首,就招了歌姬来饮酒作乐,这叫什么诗社。”
罗煜摆摆手,摇摇晃晃的自言自语,道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,古人诚不欺我。”
小山以为罗煜是看上哪个歌女了,心中一惊,道:“咱们临上京的时候,太太还说过,舅爷有心把表小姐嫁过来,您还夸过表小姐秀外慧中。”
罗煜笑道:“我原来偏居在青州,就说是井底之蛙也不为过。如今见了山间明月,才知道时间竟有如此奇女子,妙哉,妙哉!”
罗煜自顾自的开心,小山却惊出一身冷汗。
若是被太太知道,公子痴迷歌女,自己也撇不清干系。主辱仆死,没准还会被迁怒,这可如何是好?
主仆二人各怀心思,回住处不提。
半个月后,邱燕收到了青州的回信,信中写道:“罗煜,年方十八岁,家中独子,学问极好,家中对他寄予厚望。至今未娶妻订亲。罗家是青州商户,祖上也曾当过官。其父为人正直,做笔墨生意,在青州有个七八家铺子,京城也有两家分号。
其母姓孙,娘家是青州大户,为人宽厚,待下人甚是仁慈。”
合上信,邱燕心花怒放,不仅罗煜一表人才,其父母也都是良善之人,家境殷实,梦莹若是嫁给了他,也算是个好归宿。
不过,看现在这样子,罗煜是对孟莹情根深种了。可就是不知孟莹到底作何打算。
邱燕转念一想,自己成婚前对丈夫,也百般不喜,现在也是夫妻恩爱。即便孟莹现在不喜那罗煜,可接触多了,难免生出情谊来。
想到此,邱燕便想助罗煜一臂之力,只是自己身怀六甲,不能出去走动。颇有些力不从心,便叫丫鬟多盯着点孟莹那里的动静,有什么风吹草动,就来禀她。
或许该着有这段孽缘,还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。
孟莹与明珠相约去城南小陌踏青,而当日罗煜也约了友人去城南画桃花。
正直清明刚过,城南柳绿莺啼,正是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。”
两人先是在桃树下饮茶,之后又琴笛合奏,孟莹抚琴,明珠吹笛。
若是红英跟来,必定周全的将周围让人守着,可梦莹让红英看着绣坊,只带着丫鬟青禾。
青禾年纪小,又贪玩,光顾着找明珠的小丫鬟玩耍,将红英的叮嘱忘到了脑后。以至于,有人在树后偷窥,她都没发觉。
却说,罗煜今日的桃花图画的堪堪能入目,一张女子抚琴的背影图,却画的极好,画中女子,身着襦裙,长发披在肩上,双手正在抚琴。
自此后,罗煜房里就多了一张抚琴的美人背影图,罗煜每有闲余,便展开观看,望着画像上的背影,眼神痴痴的。
日子如白驹过隙,转眼就到了盛夏。
孟莹一边在亭子里乘凉,一边对身边小丫鬟青禾道:“明珠有半个月没来了吧?”
青禾答道:“可不是,有些时日没见肖姑娘了。”
刚说完,便听见脚步声。
这不请自来,且又没下人通报的人,便只有她了。
梦莹头也不回的问道:“果真背后不能讲人坏话的,刚还念叨你你许久未来,不想,说来就来了。”
说完,笑着回头。
只是孟莹的笑容,就僵在了脸上。
只见眼前的肖明珠清减了许多,圆润的脸颊已经变尖了。
孟莹惊起,问道:“你这是怎么了,竟如此憔悴?”
明珠摆摆手,示意她别紧张。
又对自己的丫鬟青莲,道:“你带青禾去玩吧,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。”丫鬟会意,带着青禾去院子里跳百索。
孟莹知晓,她这是有话对自己说。
丫鬟刚出门,孟莹低声问道:“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?”
肖明珠摇摇头,拉起孟莹的手说道:“我祖父给皇上递了致仕奏折,皇上已经允了。”
“是吗?”孟莹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问道。
肖太傅致仕了,这样肖家就不会被太子连累,明珠也不用死了。
孟莹的喜悦,让明珠很诧异,问道:“你怎地也如此高兴?”
“我......”孟莹一时语塞。是啊,为何自己如此高兴?明珠的外公是太子少傅,管拜从一品,位极人臣。于情于理,自己都被不该高兴才是。
看着明珠探求的眼神,孟莹突然笑道:“当然是因为你啊,你一心想逃离京城这个多事之地,去江南是你多年夙愿,如今一朝得偿,我怎么会不替你高兴?你如此美貌,又才学过人,说不定,还能邂逅江南才子,成就一段佳话。”
说到姻缘,明珠脸一红,掐了孟莹一把,假意愠怒道:“就你贫嘴......”
明珠邀孟莹与她同往梅州,孟莹摇头,道:“我与你不同,放不下京城的铺子。”
明珠意有所指的问道:“你莫不是有了意中人?”
孟莹哭笑不得,拿帕子轻轻拍了她一下,笑道:“哪有此事。”
明珠摆摆手,“不提这个,这月初八贺国公府办花宴,你随我一同去吧?”
梦莹诧异的问道:“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凑这热闹,这次怎么……”
明珠转身,走到窗前,摘了片花叶,回头道:“我的确不喜这京城,不喜它的喧嚣,更不喜它的繁华。可如今要走了,说不清楚为什么,心中竟有些难过。”
孟莹知道,明珠自小生在京城,如今远走江南,定是心中有些不舍。便揶揄道:“你走之后,这些高门大户的后宅,我怕是再难入了,如今沾你的光,自然乐意之至。”
明珠喜上眉梢的道:“那好,那边说定了,我们一道去。”
五日后,孟莹随着明珠去了贺国公府。
这贺老国公是勋贵之后,又曾在内阁供职,如今虽已远离朝堂,可很受皇帝信任。独子贺明廉继承了爵位,在吏部任职,长孙女贺云娘也素有才名。
肖家与贺家素来交好,只是明珠对贺云娘很是不喜,与她相交不深。
花会上,各家都带来了自家花房的上等花卉,就连十八学士这样难的一见的茶花都有两盆。
花会上孟莹跟在明珠的身后,听明珠品评各色珍惜花草,两人便说边笑,倩影所过,颇让人侧目。
正当众人看花兴致正浓时,突然有人提议,让再坐的大家闺秀,每人画一幅丹青,一来切磋画技,二来也把今日的花草风貌留住。
明珠不是争强好胜之人,可十分不喜那贺云娘矫揉造作的神态,便怂恿孟莹下场。
孟莹婉拒,她可不想抢了主人的风头。
明珠则劝道:“我十分喜欢那盆茶花,你画来给我,我要带回梅州去。”
听明珠如此说,孟莹没再推辞,也走到桌边,挥毫泼墨,不多时,不多时一张丹青茶花图,便栩栩如生的摆在了案前。
起初,众人都对贺云娘的兰花图赞赏有加,可见了孟莹的茶花图,众人又纷纷夸孟莹,妙笔生花。
贺云娘的胞妹贺云娇见众人抬举一个绣娘,反而冷落长姐,让她心中十分不快。便含沙射影的说了句:“若是有德之人做此画,是德才兼备,一个被除了族的失德之人就算再有才华,又有什么值得夸赞的!”
此言一出,这贵女堆,就炸了锅。这话说得很不得体,明显把夸奖孟莹的人也都给得罪了,可人家身份摆在哪儿,竟没人敢反驳。
相反,大家都在窃窃私语,异样的目光落在了孟莹的身上。
这话明显就是针对孟莹而来,明珠凤眉一挑,就想为孟莹出头。孟莹拉了拉她的手,摇摇头,示意她不要如此。
孟莹知道明珠想要相护,可明珠出身书香,不喜这后宅女人争斗,自己也不想挚友在离京之时,卷入是非。
孟莹向前一步,不卑不亢的,问道:“贺姑娘莫不是再说我?”
“说你又如何!”这便是一点也不避讳了。
“不错,我确是被除了族,可除了族难道就都是失德之人吗?吴大家本姓薛,也曾被逐出族们,可如今连太后都夸赞她‘德行出众,女子之典范。’贺姑娘这么说,是质疑太后,还是质疑吴大家?”
贺云娇毕竟年岁小,听孟莹拿太后压她,气的一跺脚,以手指孟莹道:“你胡说,与吴大家比,你也配!”
明珠上边一步,冷冷的道:“莹儿心胸豁达,才情出众,这是有目共睹的。倒是贺姑娘,如此尖酸刻薄,倒是让我领教了。人是我带来的,既然贺府不欢迎,我们也不厚颜此,我们走。”说完,便拉着孟莹要走。
贺云娘见妹妹惹了祸,忙上前拉住明珠的胳膊:“肖姐姐,我妹妹年龄小,一时口无遮拦您大人大量,切莫放在心上。”
还未等明珠作答,贺云娇却拉住她姐姐的手,不屑的道:“让她走,还当自己是太子少傅的孙女呢!”
此话一出,便见明珠甩开贺云娘的手。走了三步,回头眼睛半眯着冷冷的看了她们姊妹,不屑的一笑。
这嘲弄的笑容,让贺云娘浑身一机灵,赶紧捂住妹妹的嘴道:“别胡说了,这下可惹祸了。”
“我们是国公府的姑娘,她祖父已经致仕,又什么可怕的!她们走了才好,省的在这里碍眼。”
“肖太傅为官多年,又是天子近臣......”贺云娘心里也觉得如今的肖家没什么可怕的,可一想到,人家曾是太子老师,便胆寒了几分。
不多时,这消息就传到了贺老夫人的耳朵里,气的她险些背过气去,使劲敲着拐杖,骂道: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肖太傅桃李满天下,你这孽障,怎可信口开河,去给我祠堂里跪着!”
贺府这里暂且不提,却说明珠带着孟莹出了贺府,二人上了马车。明珠气的大骂:“好个贺家,当真是捧高踩低的小人,祖父刚致仕,就不把肖家放在眼里了!”
孟莹劝道:“这世间本就如此,即便是门庭显赫的贺家也难免俗,你要慢慢适应才好。”
明珠握住孟莹的手,道:“我倒是不介意她怎么看待肖家,就是你跟我受委屈了。”
梦莹摇头,道:“这算什么委屈,我出族立了女户的事,未张扬也不曾藏着掖着,我没什么怕的。”
“这京城虽好,可这人心坏的很,你还是跟我去江南吧。”
孟莹知道明珠放心不下自己,拍了拍她的手背,道:“你先去,等你安顿好了,我去投奔你。”
明珠知道孟莹是安慰自己,苦笑摇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