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章 夜风解语

陶焕生说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，这让孟莹很是摸不着头脑。

“将军莫不是记错了，我未曾......”孟莹前世今生仔细回忆了一遍，也记不得，自己何时救过他。

“当年你以酒坊为酬劳，让我护送至青州，就在那个时候，山寨被官兵围剿，全寨四十六口人，除了我与胖瘦子两兄弟外，在山寨的无一活命。”

“啊？竟然......”孟莹坐直了身子，震惊的捂住了嘴。

“我们清风寨，自我接手一来，从未沾染人命，只是劫些过路钱财，偶尔还会救济百姓。”

“那官府为何要下此狠手？”陶焕生的话，孟莹是信的，若非如此，当年自己一家也不会活命。

“后来，我夜行百里，奔袭三日，取了那知府狗官的首级，据他死前说，是我那二当家不肯与他好处，他才动了杀心。”

“世事难料，倘若你在山寨，兴许带领众人还能杀出重围，救出些人，或许冥冥中，我也误了事。”

孟莹的声音越说越低，以陶焕生的智谋和勇猛，她相信，那狗官不能把山寨全灭。

孟莹正在自责之际，陶焕生的话，又幽幽传来:“人家都是生怕被埋怨，往外推，你怎么爱往自己身上揽事？”

“难道，不是吗？”他的话，让孟莹不知该如何回答。www.zjgze.com 八戒小说网

“我也曾想过，若是我在宅子里，能带几个人突围出来。可有一日，我碰见一个眉山道士。那人仙风道骨，很有几分本事。据他说，我本该在十六岁丙辰日死于非命，可有一不凡女子，改了我的命格。”

孟莹看着她，心内一惊。

“丙辰日，便是那狗官屠山之时。所以，那女子便是你，你救了我。”

孟莹吃了一惊，看着陶焕生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
“是你救了我一命，或许冥冥中，你我有缘。改了我命，又给我指了条明路。所以，我的命，我的一切，都是你给的。”陶焕生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孟莹道。

“不，不，不，我何德何能，一切都是凑巧罢了。”重生这件事是她心底的大秘密，陶焕生的话，让她心生忧虑。

自己的一番剖白，孟莹惊多于喜，这让陶焕生的眼神暗淡了下来，有些失落。

“你当凑巧，我却觉得这是老天的安排，或许上天注定，不然我们也不会再次重逢。”后边半句话，他说的声音很低，孟莹没听清。

她不知道陶焕生为何失落，也不知道如何劝解，只是呆呆的看着他，觉得今日的陶焕生有些古怪。

“你只要记得，你不欠我的，你日后做事皆由本心，不要顾及我。”

“我......”

女人分很两种，有的人嘴软心硬，当面一盆火，别后一把刀，比如史兰秀；有人嘴上说着狠话，心确善良柔软，尤其见不得伟岸的男子，在自己面前伏低示弱。

孟莹便是后者，她只知道陶焕生人狠话不多，却不知，他也不是天生的匪类，如今赤诚相待，倒让她无所适从了。

见孟莹语塞，陶焕生也不逼她回应，岔开话题，道：“天上的月亮，每天都在变，可我娘说，上面的风景确是始终如一的。”

这话好熟悉，前世落魄后，母子三人在荒斋度日，月夜她也问过姚夫人，“娘，那月亮每天都在变，上面的嫦娥也在变吗？”

姚夫人总是气急败坏的，道：“赶紧绣是正经，不要浪费了蜡烛，总想那些有的没的，嫦娥不用吃饭也能活，我和你弟弟，不吃饭就得死！”

“孟姑娘，孟姑娘，你怎么了？”

孟莹不知为何，想到前世，眼角竟然不自觉的湿润了。

“没什么，我想到一些往事。”

“说来听听？”陶焕生侧过脸，一脸的探寻。

“陈年往事，不提也罢。”

以彼之矛还彼之盾，陶焕生有些赧然。孟莹用了自己的话，来回敬自己。

这丫头对自己的防备，看来一时半会不能卸下。他提醒自己，徐徐图之，急不得。

“往后，你有何打算？”

那日吴柏堂与孟莹的对话，他都听在了耳里。

那吴柏堂要带她走时，他心里突然一阵发慌，还掰碎了身上一块玉佩，那时他才明白，原来自己心中早已有她。

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，却不知孟莹心中所想。

“往后啊。”孟莹手托腮沉思了一会。道：“我来京城大部原因是寻亲的，可如今看来，已然无望。等眼前的流言的事淡了，我打算去江南，去找明珠。江南风景如画，我想去见识一番。”

“这流言所涉甚广，一年半载恐也不会散，若是你走了，那这流言便真的做实了。我虽不畏风言风语，就怕言官会上表弹劾。”为今之计，便是要找借口留住孟莹的人。

孟莹轻笑，道：“我知道，所以，我暂时不会离开，请将军放心。”

“即便那流言事过了，可你亲生父母或许也在找你，你若去了江南，你们一家如何团聚？”

孟莹站起身来，望着漫天星光，说了句：“天若有情，自然不会让骨肉分离；天若无情，无论我们如何寻觅，恐也难团圆，那便是天命。

这世上风物辽阔，日月有期，不是只有眼前的苟且，还有四季和四海，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了。”

心中无所念，走时了无牵挂，这让陶焕生很是不安。

“我军中同袍亦有很多京城人，我让他们帮忙问询，兴许会有回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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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莹苦笑，“我只知道我父亲姓孟，母亲小字莹儿，时隔十多年，谈何容易。”

说罢，叹息了一声，便在火堆边，枕着胳膊躺了下来，两眼望着苍穹。

两人默默无言，只有篝火烧到湿树枝，偶尔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响声。

再看时，孟莹阖上双目已然睡着了。

陶焕生叹了口气，心生爱怜，心想：到底是个女子，折腾一日，恐怕早已累极。

虽有篝火，可夜里寒凉。陶焕生将自己的外衫脱下，盖在了孟莹身上。

睡着了的孟莹，虽着一身男装，可那一张玉如的小脸，在火光映照下散发着柔润的光晕，肤如凝脂，鸦发婵娟，睫毛长长的，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，清丽而可爱。

陶焕生注视着她的睡颜，半晌说了句：“睡吧莹儿，往后，一切有我。”

陶焕生在也在火堆对面，躺了下来。

可刚闭眼睛，鼻息中就会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梨花香，淡淡的。

谁说夜风不解语，这便送得暗香来。

孤寂了这么久，本以为心已如菩提，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，可眼前这女子，让他今日心跳的厉害。

越是想睡，那香味儿越是往鼻子里钻。

陶焕生翻来覆去，如烙饼般辗转反侧。

过了半个时辰，孟莹悄然的睁开眼睛，对面的陶焕生已然睡去。

其实，她从未睡着，陶焕生说的每一句话，她都听到了。

篝火渐熄，火光有些昏暗不明，对面的人她已然看不太清。

漫天星斗，苍穹下，一堆篝火旁的两人，相距不到三步，心却遥远的像隔着山海。

少年慕艾，无可厚非。可他不知自己这个壳子里装的，是个历经沧桑的老灵魂，前世虽未经历男女之情，可看过太多离合悲欢。

前朝的薛大人被称为情种，妻子早亡后，发誓不会再娶，悼亡诗写的感人肺腑，可堂下的小妾确是一房接一房，从未断过。

自古男子多薄幸，而她又与常人不同，很多触手可及的幸福，转瞬就会离自己远去。

或许冥冥之中，自己不该，也不配拥有。

以前的罗煜，吴柏堂，现在陶焕生，这些人自己无法左右他们的出现，更无法决定他们的去留，现在她能做的，便是坚守本心。

夜深了，孟莹叹了口气。若有选择，她宁可选一庸碌之人，潦草过完下半生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心里默念着心经，才慢慢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