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章 情不愿终将甘愿

原来罗煜出了贡院就得了风寒,高热了三天才转好。后来又有同乡,邀请赴宴,罗煜推辞不过,又去饮酒。结果一连病了数日,直到放榜前夕,身体才慢慢好转。

罗煜病了半月,清瘦的厉害,只是不敢去见孟莹,生怕孟莹觉得他得志猖狂,而疏远自己。只让小山带去书信,借口与友人同游,不日便归。

孟莹信以为真,并未深究。

直到放榜那日,红英一早便打发门房去榜下盯着,若是罗煜高中,便回来报喜。

快近正午,门房跑着进来了,“红英姑娘,中了中了,罗公子中了。”

“那中了第几名?”红英兴奋的问。

听到门房的声音,孟莹也顿了一下笔,一大滴墨汁掉到了纸上。

“一甲第四!”

听到罗煜高中一甲,又名列第四名,孟莹是高兴的。也替罗煜开心,十数载寒窗苦读,等的就是今天。若是殿试顺利,一官半职总是有的。

高中了的罗煜,酒宴更多了,只是即便无法抽身到孟宅,也会写信给孟莹,讲述席间趣事。

孟莹读到趣处,还会笑出声来,惹得红英在旁直撇嘴。

三月初一殿试。

罗煜到了大殿,对答有度,恭谨异常。武帝御笔亲提罗煜为殿试第三,罗煜便成了探花郎。

听闻罗煜是探花,大殿珠帘后边,有个锦衣华服的女子,也弯起了嘴角。

这人不是别人,正是武帝最小的妹妹,朝华长公主。

旁边的太后见状,心里也有了盘算,拿手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道:“这人,可满意?”

朝华长公主,羞答答的点了点头。

殿试后,兵丁敲锣打鼓在前开路,状元在前,榜眼和探花紧随其后,披红挂彩,打马游街,真个风光无两。

孟莹也躲在人群中,注视着春风满面的罗煜,朝两旁人拱手作揖。孟莹不喜张扬,可眼见罗煜就走远了,红英可忍不住了。朝着马上的罗煜挥手,大喊,道:“罗公子,我们在这!”

罗煜听到红英的声音,猛的回头,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孟莹。四目相对,孟莹面带浅笑,罗煜则火燎般的别过头去,催马向前。

红英不解的问,“这罗公子今日是怎么了,没看见我们吗?怎么转过头去了。”

孟莹冷笑一声,对红英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

红英走在孟莹身后,嘴还在嘟囔着,“往日赶都不走,今日怎地如此奇怪,竟然躲着了,就那样扬长而去了。这罗公子,若是再来,我定要质问他一番。”

孟莹突然停住了脚步,身后的低头走的红英,差点撞到她身上。

“以后他不会再来了,你休要再提他!”

突然的态度变冷,让红英愣在了原地。

半晌后,红英终于咂摸出这句话的意思,怪不得扭头就走,原来亏着心呢。

红英朝游街的队伍“啐”了一口,恨恨骂道:“果然负心最是读书人,朝秦暮楚的妄八羔子......”

如孟莹所说,罗煜没有再踏足孟宅,他只是在孟莹每日的必经之路上,偷偷的望着她的马车,只是孟莹未有一次撩开车帘与之对望过。

过了半月,皇上下旨为朝华长公主与探花郎罗煜赐婚,择于两月后二人完婚。

原来那日殿试后,罗煜就被太监带到后宫,得了太后召见。

老太监相送出宫,摆明利弊,若是不尚公主,便是一个从八品的小官慢慢熬,今生能否再入京,都未能预料;若是做了公主的驸马,便可扶摇直上,家族的荣耀,后半生的荣华,都系于此,可谓一步登天。

他虽爱慕权势,可也知道若是公主做了媳妇,那就是祖宗,要事事捧着供着,以后的夫纲是难振的。

赐婚圣旨下来的当晚,罗煜喝了些酒,许是仗着酒劲,想起孟莹的好来;也或许是孟莹抽身太快,他觉得心有不甘。

本意是想出门疏散疏散,不想出了房门,不知不觉间,就又走到了孟宅。鬼使神差,扣响了门环。

门房早就得了吩咐,死活不给他开门。

可敲的久了,红英怕惹人闲话,隔着门对罗煜道:“探花郎吃醉了酒,走错了门,我们这小门小户可请不起您这样的大神。还请您高台贵足,莫要玷污了我家门前的土!”

罗煜知道,以红英那泼辣的个性,自己挨骂是免不了的。低声恳求道:“红英姑娘,你听我说,我只想跟孟姑娘说一句话,只一句,求求你,请你们姑娘出来吧!”

红英怒火中烧,道:“这真是天大的笑话,我们姑娘跟你不过是点头的交情,你这点面子还不够。您请回吧,若再纠缠,我可不管你是探花还是烂花,保证打的你脑袋开花!”

“红英姑娘,我今天见不到孟姑娘,我是不会走的!”说吧,罗煜竟然席地而坐,一副不达目的誓不走的架势。

“你......”

隔着门板红英气的语结,虽然看不见外面情形,可也猜到这罗煜是赖到这里了。

夜深人静,声音传的远,这左邻右舍要是将闲话传将出去,姑娘日后可怎么嫁人?

红英在门口徘徊,想着对策,听见脚步声,抬头一看,竟是青禾打着灯笼扶着孟莹出了门来。

睡梦中孟莹惊醒,穿着内室里的软鞋,披了一件褙子就出来了。

“姑娘,您怎么出来了!”红英对孟莹一个劲的摇头,想将孟莹拦回去。

孟莹朝她摆摆手,示意她不要再说了。

红英担心她着凉,又去拿了件披风。

罗煜听到动静,猛的站起来,嘴巴贴近门缝处,道:“孟姑娘,是你来了对不对?是我罗煜对不住您,我......”

话被孟莹打断,“罗公子不要说了,您没什么对不住我的。你我虽是同乡,可是素来是平淡之交,如今听闻公子喜得良人,已贵为驸马。孟莹这里贺君高迁,来日必备薄礼,送到公子府上。”

孟莹这一句话,将二人关系撇的干干净净,这让满腹歉疚的罗煜,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
罗煜心里既有失望,又有不甘,半晌,道:“姑娘赠予再下良多,难道这也算是平淡之交吗?”

孟莹答道:“我赠予罗公子的物品,都是绣坊中绣娘所做的寻常物件,也同时赠予了青州其他同乡。无非是觉得,他乡在外互相照拂罢了,并无其他含义,还请罗公子不要多想。”

听了这句话,罗煜脑袋“嗡”的一下,竟然其他同乡也有份?难道自己真的是想多了?不,他不信,还有寒衣和点心......

“孟姑娘,我知道你在说气话,可我有我的苦衷,还请你......”

隔着一扇门,孟莹的声音徐徐传来,“一直以来,罗公子许是误会了,我对公子并无爱慕之心,以后也不会有,还请公子莫要纠缠此事。

看在同乡的份上,小女子赠送罗公子一句话:风雨终将散去,山海自有归期,意再难平终将平,情不愿终将甘愿。我以过客之名祝君前程似锦,长乐安宁。”

孟莹说罢,带着青禾,转身进了内室。

红英在门里,朗声道:“我们姑娘说完了,罗公子还请速速离去,莫扰了她人清净。”

说完也转身绕过影壁,进了厢房。

罗煜则在门外靠着门板滑了下去,半晌,才在小山的搀扶下,行尸走肉般往回走。

罗煜自言自语的,道:“原来她都明白,好一个‘意再难平终将平,情不愿终将甘愿。’未有一句怨恨,确是字字诛心。”

罗煜以为自己夜半前来,能掩人耳目,殊不知,他现今一举一动,甚至几个时辰出恭一次,都有人记录下来,呈报宫里。

第二日晨起,朝华长公主穿着拖地长裙,伺候太后吃了早膳。宫娥刚刚奉上一杯香茶,就听侍女,一字一句的讲述外面“保护”驸马的侍卫传来的话。

听到那句“情不愿终将甘愿”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,茶碗直接从她手中飞出,砸到了侍女的额头上,骂道:“住口,别说了!”

精致的汝瓷应声而碎,侍女匍匐跪地痛哭求饶:“长公主饶命......”

朝华长公主靠着椅背,满脸怒气的骂道:“好个小贱人,我是堂堂长公主,皇上的亲妹妹!我选驸马,还轮不到她来指摘。”

朝华气的在宫内打宫人,摔东西出气,还跟太后闹着,亲自出宫去找孟莹罗煜理论。

多喝了几口黄汤的罗煜闹腾了一夜,今日终于清醒了。他笑自己傻,人家孟姑娘对自己多几分笑脸,就觉得人家倾心相许了,殊不知自己不过是单相思罢了。

还半夜闹着去请罪,竟谁知,人家对自己的那半分情谊,说没就没了。

那孟姑娘就像天上的月光,即使照在自己身上也觉得冷冷的,来一片云彩,那光芒就半点也不舍得洒到自己身上了。

她与自己,终究是有缘无分!

无论如何,木已成舟,已是被赐婚的驸马,若是被宫里知道,少不得一番波澜。想到此,罗煜决定闭门谢客,收敛心神,将心思都花在两月后的婚事上。给家中父老写家书,各路宾朋写请柬不提。

而身在绣坊的孟莹,也浑然不知,大难即将临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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